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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坚守 上海音速志愿者关注城市安全运行

来源:解放日报    时间:2015年04月21日

  “我们是志愿者。”他们被问时会这样解释。

  但他们又不是普通的志愿者。

  这个名叫“音速”的青年志愿服务中心,是上海第一支民间应急支援队。成员们各自的“主业”五花八门,“副业”是关注城市安全运行。

  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110、119、120到来之前,减少危害发生的可能

  金一斐回答最多的问题是“音速到底在做什么”。

  这位复旦大学政治学系的应届毕业生,虽是“90后”,但已是上海音速青年志愿服务中心的秘书长,工作内容之一是推介团队——俗称“市场推广”。

  午后的咖啡店里,他向一家科技集团企业的市场部主管介绍志愿团队的服务内容。

  “‘音速’致力于防灾减灾,我们有消防演练、安全体验营,让居民掌握必备的安全常识,还帮助社区排查风险……志愿者大多数都有专业技能和资质。”

  一番解释之后,对方表示,做得是挺有意义,可志愿者能做到什么程度?赞助了你们,好像也看不到大的产出……

  “说了一下午,白说,很有挫败感。”金一斐说,但随即就淡定了,“这也很正常。”

  2009年注册成立上海音速青年志愿服务中心的严洪,很多次领着居民在小区里做风险评估的巡查,见群租房私拉电线;消防通道的堆物积满灰尘;打开消防盒,灭火器不知所终,还有居民丢弃的垃圾……问到解决办法,有人下意识就说:“这得找管理部门!”

  严洪会问:“那大家说,如果遇到小偷偷你的钱包,你是让他偷,然后打110,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包?”

  “那当然是管好包啦,不然打110哪来得及?”

  “对呀!”严洪说,“安全不是别人给予的,安全首先是自身营造的。你要对身边的风险有认知,才能规避风险。政府不是大包大揽,我们主动发现小问题,向政府有关部门提出解决建议,可以有效避免发展为大问题。”

  一个健康的社会,人们自身的作用不可小觑。不少发达国家都十分重视志愿者在应急力量中的作用:在澳大利亚,18岁以上志愿者占全国同龄人口的比例达到近40%;美国13岁以上人口中约每两人就有一人是志愿者。美国不少居民都参加过免费的应急培训项目,居民在社区接受10周密集培训后通过考核,就可成为“社区紧急应对小组”志愿者,进入社区的专业急救人才库,一旦社区有灾情出现,可迅速发挥作用。

  而严洪在某区一次消防安全讲座上,向场下200多位社区安全人员做调查:“有多少人实际操作过灭火器?”连问3次,才有两位举起了手。

  “音速”以“城市安全运行”为使命,致力于推进防灾减灾的社会普及宣教工作。成员朱坚就很为自己在“音速”所做的各类“小事”而自豪。那日除夕,他与同伴巡查到一处瞥见“一团黑色塑料袋”,走近却闻呼声震天,才发现是一位身着黑衣的醉酒之人倒在路边,脸朝地。确定其生命无危险后,志愿者报警并守在其身边等待警方到来,送往医院。

  “你要问我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,真的没有,都是小事,但是汇集起来,就是大事。假如我们没有发现他,他有可能会被车撞,也有可能躺了一夜着凉生一场大病……但我们至少及时关注到了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110、119、120到来之前,减少危害发生的可能。”朱坚说。

  成员“主业”有裁缝、高速公路管理员、公司白领、公务员、学生……

  周国强在“音速”算老资格了。

  62岁的他,是“音速”成员中最年长的一位。“大型活动一来,不用他们说,我自己就要做好准备,空出档期。”

  他的职业是裁缝。2009年从报纸上看到新闻,看着地点很近,于是荡马路过去看看,那时的上海音速青年志愿服务中心虽才刚刚成立,但已有近10年历史——最早“音速”是一群热爱军事的年轻人办起的军事文化俱乐部。

  周也是军迷,渐渐就融入了。

  上世纪90年代,他从服装厂下岗以后,一直就自己在家接活。自从加入“音速”,生活里多了不少新鲜元素,他和年轻人玩得来,还用微信和年轻人沟通,连他收留的几只猫——胖胖、妞妞、布莱克,大家都认识。

  “我不能像他们小年轻救火救灾,但我做我擅长的。”最多的一次,他通宵达旦为300多件衣服缝制徽章和姓名贴。老伴埋怨他是“吃饱了”,他回应:“总比玩麻将好吧?”

  从周手中加工过的制服,成了“音速”给人最深的印象——拉风。成员陆凯和朱坚加入的原因都是第一眼觉得——“制服好帅啊!”

  “音速”的制服有常服、礼服,不仅衬衫、领带、毛衣、外套等一应俱全,还有训练服、反光防雨执勤服、防火战斗服、防暴服、防刺服等等,各套还根据季节分短袖、长袖。“音速”成员分为主带教官、资深教官、教官、辅助教官、应急志愿者和普通志愿者,每位都有自己的编号、姓名贴,缝在制服上,50多位教官更有自己的等级标示。

  投入这么多在服装上有必要吗?严洪说:“在这里,服装是一种专业的象征,一种文化内涵。‘音速’成员来自形形色色的行业。消防员,退役军人,高速公路管理员,公司白领,公务员,学生……我们不是来自一个行业,但是到了这里,以‘音速’的身份走出,我们就是一个整体。”

  “以军人的素质要求人;以军队的方式管理人……”连锁企业的高管方博兰,现在已成为“音速”的中心主任。第一次留意到“音速”宣称的理念,心想:做志愿就做志愿嘛,干嘛还要以军人的要求?

  来了以后就震惊了——玩真的!新加入的成员要练胆量,从5层楼高的训练塔练习垂降;队伍每年都有冬、夏训,早晨先集体到楼下围着大楼跑两圈……队伍内部管理严格,分为中心、教训部及慈善项目部,对每一位都有考勤。队伍中除了教官,还有应急志愿者超过400位。志愿者要成为教官,需要经过严苛的考察过程,还有半年作为辅助教官的见习期。大多数志愿者都参加了红十字会现场初级救护培训,应急志愿者全部拥有救护员资质证书。

  在这里,重要的不是文凭,而是专业和技能。与“高材生”金一斐在一起,自称“读书不好”的朱坚没有半点自卑。朱坚28岁,最初做消防兵,2008年退伍。因为“脾气不好”,为磨练自己去做家用电器的销售,还报名参加世博安保工作,但最喜欢的还是做消防员,加入“音速”之后还考取了国家四级(中级)消防管理员证书。

  教训部部长唐怡宁也是“80后”,内敛、沉稳,参加海军3年,如今是上海高速的交通监控员。加入“音速”3年来,唐怡宁觉得“音速”就是个大家庭。下了班,进修以外之时,这里就是他的落脚点。

  35岁的陆凯是一家公司高管,短短半年就被“提拔”成为“音速”的教官。加入“音速”,一下子让他觉得曾经的经历都有用。他从中国矿业大学毕业,大学期间经过应急医疗培训,还曾当过一段时间警察,后在重庆某煤矿从事爆破工作。在一次塌方事故中,他与其他3人被埋在地下20小时,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——最开始的几小时,有难以名状的焦虑;随后都安静下来,放电影般回顾自己的人生;再到获救时看见了那一缕光线……“经历过生死的人生,价值观会变得开阔很多。”

  “现在回想,其实人生每个时间点的经历,都是财富。”陆凯说。

  人有三种身份,而这种“副业”的身份,是真正自己想做才会选择的

  在“音速”办公室的墙上,整整一面都是各类奖状。“全国119消防奖先进集体”、“中国青年志愿服务项目大赛金奖”、“热心消防事业先进集体”……但其实“音速”对于所有人都只是副业。

  成员陈黎说,副业与主要职业的不同在于,你并不依靠它谋生计,或得到什么好处,它更像是一种“召唤”,召唤你的初心。因此,你会更加全力以赴。

  陈黎现在是公司白领,却是警校出身,毕业时正逢就业制度改革,一犹豫,就没有进入公安系统。两年前,在朋友的推荐下接触到“音速”,兴奋之余也有思考:“小时候,好像什么都是按照家长的愿望,循规蹈矩地考好的小学、好的中学……眼中的选择,是别人框死的那几种……现在,终于可以用业余的时间做点自己最初想做的事情。”

  “这是好学生与差学生的差别,是‘我要做’和‘要我做’的差别。”严洪认为,人有三种身份:一是原生家庭,无法选择;二是自己的职业身份,囿于各种因素,一旦选择,较少轻易改变;三是志愿服务的身份,这种“副业”的身份,是真正自己想做才会选择的。

  “音速”在安全培训中有一个安全体验营项目,其中“浓烟体验房”令参与者印象深刻,是“音速”行动部部长周红强的创新。

  周红强已在消防战线工作20多年,目前在一家大型国企里做消防员。他带领伙伴们设计制作浓烟地龙,并放置一些空纸箱,让参与者体验着火时逃生的感受。不少大爷大妈捂着鼻子出来,直呼“太吓人了”,第二天就默默把楼道里的堆积物都清理了。

  2014年初,某居委刚刚举办过安全培训不久,一位住在2楼的老伯大半夜醒来发现楼里着火,迅速用培训时学习的方法带领家人冲出了火场。后发现是1楼住户的电线短路,正当小青年准备一盆水泼上去时,他紧急制止,用干粉灭火器灭了火。老人家后来见到“音速”成员,自豪不已。

  “你会觉得自己所做的很有意义。”周红强说。

  团队的热情之高令职业工作者感慨。一位曾和“音速”一起执行任务的干部观察到,在宣布任务结束撤离时,“音速”的成员是要被劝退的。

  “音速”还参加了市民政局和复旦大学合作的“社区风险评估”项目。每位参与的志愿者通过培训、考核、岗位实践,拿到“风险评估资格证”。

  陈黎说,现在走在路上,会不由自主观察,这里可以作为安全场所,那里可以作为应急疏散点。“音速”的微信群里,“安全员职业病”不少——有人拍了张站在加油站里吸烟的照片,指出:“这是危险行为!”不一会儿又有人发现一处电线裸露,“这是脆弱点!”

  金一斐说:“以前觉得人的一生活着挺累,得多享受啊,来了‘音速’以后,觉得是不光要自己过得好,你还得留下点什么。”

  让社会组织形成自由竞争,谁的服务好,就买哪家的服务

  去年,在某区的风险评估项目中,为了测算一个服饰城的客流情况,志愿者从早上5时到晚上7时站在一处楼楼顶,用望远镜的方式,每隔10分钟,对各个出入口的人流量进行60秒的统计。另一队则对客流就年龄、性别、职业、到达的交通工具进行询问,进行安全避险知识的问卷调研分析。抽取了工作日、双休日等不同的3天,完成7532例问卷。

  他们拍下隐患的照片。整改后的照片中,护栏重新油漆,整齐有序,路面被修补整齐。

  有些事在成本、机制、效果上,民间组织有自己的优势。南京西路街道已经通过招标的方式连续两年购买了“音速”的服务,为居民普及安全知识和逃生技能、组织大型应急演练、梳理预案。

  从一个纯爱好的军事俱乐部,到一个提供服务的社会组织,“音速”其实经历过几次转型:

  “20年前,有媒体采访我时,我说,我有个英雄梦。”严洪说,那时还是热血青年,概念还留在“做超人”、“拯救身边人”,但很快发现,“你只是一兵一卒”,做不了太多。

  团队在上海世博会期间壮大起来,从军事俱乐部转变为青年志愿服务中心。不仅仅是要应对大型活动,还要关注城市的安全运行。

  民间力量需要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,让问题被协助解决。他曾亲眼看到一个消火栓不出水,第一批来的人接好,发现没用,撤走后,第二批再来接……白白浪费时间。如果这样的风险早一些被发现,又可减小危害。

  “音速”目前大多数的活动,依然是义务的志愿行为。一年要组织上百场演习。每次演习,都是动真格。先上课讲解,然后体验,最终实战演练,一年消耗灭火器1400多个、钢化玻璃约800多片……

  有些地方人手紧缺时,一个电话打来:“支援一下吧。”严洪几乎从不会拒绝。

  他现在最希望可以被更多地想到——有些服务,完全可以找社会组织来承接。让社会组织形成自由竞争,谁的服务好,就买哪家的服务。

  而对“音速”来说,他的心愿是“有更多人知道,有更多人认同,有更多人参与”。

  (本文来源:解放日报)